2021年,“元宇宙(Metaverse)”吸引了广泛关注,成为产业圈、创投圈和文化圈中最为炙手可热的概念。有人甚至把2021年判定为“元宇宙元年”。这一概念及其所代表的一系列新技术条件下的新秩序、制度、生活方式,引发了较大的反响,并对人类社会的未来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近日,由《文艺理论研究》编辑部、《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编辑部、《探索与争鸣》编辑部共同主办的“认识元宇宙:文化、社会与人类的未来”学术论坛在上海开幕,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围绕着“元宇宙”与教育、电子游戏、数字社区、科幻文学、科技伦理、后人类文化等文化、社会与人类未来的各个领域进行了深入的学术交流。
“元宇宙”是2021年“年度热词”之一,引发大众、媒体、学者、资本的广泛关注。围绕元宇宙已展开了一系列争议、讨论,它已经从一个想象性的概念落定为一个实践性的范畴。继互联网之后,“元宇宙”也将引发新一轮人类生存感知的重大变化。而在这一“热潮”中,人文社科界不仅担负着研究、阐释、推动之责,更重要的使命是发挥反思性的力量,从而使人文社科界在技术进步的大潮中真正发挥压舱石的作用。对于元宇宙的进一步认识仍需要汇聚各位专家的高见,在文化、社会、人类三个维度上拓展理论和实践的认知,从而更好地为这一人类新境况的发展提供学术助力。任小文希望,在本次论坛中,与会的专家学者可以贡献自己的想象、智慧、学识,将关于元宇宙的讨论持续向前推进、进而达成共识。
《华东师范大学“十四五”发展规划》和《华东师范大学卓越学术纲要》这两个成果都把学科交叉研究放到了重要的位置上。而认识元宇宙,就是一个交叉学科的话题。通过交叉学科的研讨和思想的碰撞,一定会有更多启发。
对“元宇宙”概念的大行其时,不同的人抱有不同的心态。我们人文学者需要在对元宇宙认识基础上,对其可能前景做出预判,并引导元宇宙的轨道走向更理想的预设方向。“元宇宙”如果即将到来,必然涉及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本次论坛也邀请到了诸多不同学科的学者参与讨论,试图从另类角度理解和展望人类社会的未来。
元宇宙是互联网的理想形态,其本质是更好的连接,也就是“去中心化”的连接。这种连接更能满足人性的根本需要,即在更广泛和多样的连接关系中实现更高的自主性。“去中心化连接”具有开放性、具象性、直接性三个特点。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去中心化的连接不只是一个可以预期的事实,还是一种具有普惠性的共同善。但这种去中心化的连接不能自发实现,需要人类社会自觉意识到其共同善的性质,并通过道德规范及其他社会规范来维持、促进和发展这样一种共同善。以此为依据,元宇宙的基本道德原则既不是个人主义的,也不是集体主义的,而是以连接为本位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元宇宙的基本正义形态也将由交换正义取代分配正义,元宇宙的底线伦理,如信任、互惠、参与等,也将通过技术化的方式嵌入到元宇宙的底层架构之中,从而具有程序伦理的特征。
元宇宙的核心是“超越”与“赋智”。超越体现在超越单一、追求整合性的应用,超越界面、增加空间感,超越静态、走向嵌入感,超越身体边界、增加时空的穿越感,超越现实、增加满足感五个方面。赋智则是技术赋能内涵下元宇宙新形态的特有特征。元宇宙是当代技术汇聚发展的产物,不仅会深化智能革命的进程,带来深刻的社会变革,也带来了人和自然关系、文明转型、权力关系等方面的挑战。
实验室的情况说明,在现在的技术情况下,虚拟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可以被抹除,虚拟世界里也可以控制物理世界。而通过AI与VR的对比与哲学原则的分析,可以认为人有自我意识,人工智能无论再复杂也没有自我意识。而人联网就是虚拟世界,VR与物联网经过Avatar的中介相互联接形成了扩展现实,人通过Avatar就能操控物理世界,人机交互三原则就是其中主要的伦理底线。
如果元宇宙只是插入日常生活,并且改变我们身边事物,在其演化过程当中是否会发生科幻小说、科幻电影当中所表达的文明重启问题的思考。元宇宙不是单个的商品,也不是我们生活世界背后的逻辑,而是人类在自己生存环境中嵌入了一个独特的维度,其本身并不构成自成一体的世界。元宇宙实现了把人、自然、机器,以信息技术构架彻底整合在一起,形成新的系统,形成了一个新的赛博格。自发地联合起来的不受控制的人类力量将成为人类生存面临最直接的力量,人类开始了与自身搏斗的过程。
在元宇宙的空间中,人把自己主体化了,超越肉身而将自己凌驾在这样一个世界之上,构成了一个主体。如果在虚拟空间或者元宇宙期间我们有主体,一定是把潜在的部分重新再实在化,证明我们有一个潜在的部分。在虚拟世界或者元宇宙中间构成那个“我”不是现实中“我”肉体的延伸,而是一种潜在化的实在化。我们原来在现实中的“我”没有实现的部分,突然可以在另外一个界面实现,这个可以反作用“我”,是一个共生界面。元宇宙会出现一个比我们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出现了一个和我们内在主体对应的主体。
简要梳理和概括当前社会各界对元宇宙的内涵、技术基础、应用和走向的看法,以及各种批判性的观点;并从生命和心智演化角度来考察虚拟的机制、起源、演化,揭示虚拟的具身根基,从而理解虚拟与现实的固有关系,以及虚拟与现实的内在限度。
将今天的数字化与“涂层”概念相结合,提出数字化给涂层提供了新的路径和领域,但在充分肯定数字化的成就和价值的同时,关于其中可能出现的危害,他也作出了一个新的展开。数字化正因其重要,常常会被用来涂层,而在把数字化作为涂层概念使用的过程之中,许多问题就会涌现出来,比如,为任何领域加一个数字化概念、元宇宙概念的狂欢、整个产业结构的偏斜、靠数字化建立的经济结构外在秩序不被认可、主体关系断裂等。陈忠希望,对数字化、元宇宙能够保持一个清醒的文明史的认识,自觉确认数字化生命的目的是为了人类存在,看到数字化内在不足的同时更要提高数字化的普惠程度,为我们提供一个最基本的、具有人民性的、数字化的平台,而这才是进行数字化研究包括元宇宙研究的未来方向。
现在太多的关注都把时间性维度投向了未来,但恰恰在此,我们应该做一个回溯性的考古工作。他表示,元宇宙理论在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内的兴起与衰落需要真正被当成在思想史、技术史、文明史上一个转换的过程予以视之。在其看来,元宇宙这个词其实不太准确,“超元域”是对原义更为稳准的概括。从词源上的考证来看,中国的“元宇宙”是一个发明,打上了非常鲜明的中国历史烙印。元宇宙的相应文本出自1997年,在游戏中的第一次实现是在2006年,到2021年近二十年间里,其中没有出现任何元宇宙的思潮或理论,原因就在于技术上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大数据的实质就是克服未来恐惧,在世间万物数据化的前提之下,人类才可以进行一个从旧世界到新世界的转化。他呼吁把差异还给社会,未来在人们手中,请把未来还给未来。
尝试用“吾在元宇宙之里”刻画人和元宇宙之间的关系。“在之里”既不是一种类似于桌子在房间之内的“在之内”,也不是我在现实世界之中的“在之中”。《论语》讲“里仁为美”,我们能否“里元宇宙为美”,“里”所特有的浓浓人情味在元宇宙之中是否必要、是否可能。《庄子》讲“吾丧我”,认为克服与身体及社会关系之对待的“吾”才是本真之我。那么,在元宇宙中那个将身体作为形骸搁置于外的“吾”究竟是返璞归真之我,还是异化失真之我。在VR之中人与物、人与人打交道的方式,已然不同于人在现实世界“我做事故我在”的方式。一念发动处即是行,没有身体和行动的“此间乐”,与其说是超越的自由,不如说是丧失人之本质的沉沦。
元宇宙这个概念对当代哲学提出了一系列质疑和挑战,抛开技术层面的现实条件,完全可以把元宇宙视为一个哲学上的思想实验,作为思想实验它有两个特点,一是世界性,二是具身性。元宇宙是被制造出的一个数码形态的世界,较之“真实世界”,元宇宙似乎更加丰富,提供了更多可能。从哲学上看,元宇宙甚至可以经受住笛卡尔式、海德格尔式、梅洛·庞蒂式的哲学检验,它的出现对于“真实性”的界定提出了新的要求。这样的理论回过头来就会对“真实世界”形成挤压。当哲学上已有的“真实性”概念经不起元宇宙的冲击时,“真实世界”似乎只剩下作为支撑意识的躯体。在这个意义上,身体被物质化、躯干化,身体的丰富样态也已被取代,此时或许可以用列维纳斯的“面对面”来复活这个“真实世界”,一个无穷尽的、不可被数码化的“他者之脸”,也许会是“真实世界”的另一个起点。
从根本上来说,元宇宙构筑了一个异域空间,我们以怎样的方式理解它是元宇宙问题的应有之义。在理解元宇宙的哲学基础上,海德格尔现象学中的空间性可以作为哲学根据,尤其是“时间—游戏—空间”(time-play-space)有助于哲学分析,考虑到空间性的优先性,需要从空间性展开分析。在谈元宇宙的空间性时,他从空间入口、世界构造、空间特征、空间经验四个维度入手,最后得出三个结论:二元论的空间模式是元宇宙讨论的最大障碍;元宇宙不是现实场景的虚拟化,其基本构成要素是包括欲望在内的人类体验;元宇宙的知觉形式是技术化的,其实质是增强知觉形式,而知觉形式中又以增强触觉表现尤为抢眼。
从元宇宙技术应用于新闻的角度,围绕重构事实、移情机制与用户感知三个方面作了报告。新闻过去称作新近发生事实的报道,而现在用虚拟技术、元宇宙技术做出的新闻已经成为用户对于重构的事实临场感知,元宇宙新闻中的交往性和沉浸式也更具渲染力与震撼力。技术的发展带来了新闻业认知的改变和它整个属性、定义的改变,从而挑战原有的理论。
元宇宙是一种深度媒介化的终极形态。过去大众传播属于中介化范畴,具有职业化的特征。网络社会崛起以后,大众传播变成全民实践,以社交化、个体化为主。而元宇宙的主体不再是用户,而是玩家,信息传播转到全息传播,传播本体转向体验本体。深度媒介化的未来是回归部落化传播,沉浸参与游戏体验,最终走向面对面、实现面对面传播,走向部落化。元宇宙的媒介实践,是将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应用推向极致化,目的是寻求自由意志的世界。过程核心是内容生产,构成元宇宙交往实践的主体是剧本生产(通俗说是玩法),全球范围的剧本生产将会产生多种可能性,一千个参与者产生一千个哈姆雷特,自然也会产生多元化趣味,这为新商业化提供了机会。
元宇宙应被译为超级经验体系,或简称超体系;以数字媒介演化史的视角看,它本就是人类传播发展的水到渠成。未来社会将会进入流动部落化的时代,它是一种部落化重启,无论是从时间、空间还是心理的流动性来说皆是如此。元宇宙与web3这两种技术潮流,均以区块链为公约数,这很可能意味着人类将进入新的精神世界,在那里,有充满抵抗性的文化,有自愿缔约的DAO式政治,也有DeFi为代表的去媒介化经济形态。元宇宙不会是一种可论证的技术方程,只会是一种关于人类巴别塔叙事的自我实现的预言。
元宇宙革命的到来,在一定意义上是技术组合进化的结果。面对可能的技术统治,技术工具为谁所有、为何而用,是我们需要不时思索和警惕的问题。在元宇宙中,不同世界里可能有不同的身份,从而产生了多重现实与多重自我的问题。元宇宙释放了巨量的人生创造和表达的空间,意义生产呈现自主化和多样化的特征,使得意义出现爆炸式增长。他认为,最终而言,意义是锚定在深层而持久的情感之上,但元宇宙作为情感机器,更易带来的是短暂频繁的情绪波动,鲜有产生持久稳定的情感联系的可能性。而元宇宙中的人,也可能沦为纯粹的感觉体验。
在元宇宙世界中,现实世界里乌托邦的想法可能会被消减掉,现实社会不平等可能会持续,元宇宙在区域空间里可能会制造新的不平等。元宇宙中不平等的根本性起源就是差异性。同时在元宇宙中,新的稀缺资源和新的权力来源也会产生。而对于未来元宇宙里不平等趋势的正确认识,应当是在元宇宙有更多多元性、差异性、包容性,所有的这些差异性和多元性,不要进一步延展成为人与人之间的比较,延展成为一种固化的不平等的结构。
元宇宙取消了空间的限制,对生产力会有一定的提升,尤其是对广义的信息工作者来说,但很难说有10x的幅度,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否则就会按工作是否用上元宇宙设备出现新的阶层和阶级。元宇宙对娱乐生活一定有很大的提升,具身感的问题以后会解决。比较担忧的是元宇宙对社会组织的影响,虚拟世界如果作恶成本是0的话,就很难避免当年现象级社交平台second life崩塌的覆辙。元宇宙的“深梦想”是指将来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入驻在“云”里,例如在元宇宙里新的旧的也许能重来一遍,带来特别科幻的后果也未可知,这也是元宇宙最令人期待的地方。
从接触到元宇宙概念的三个路径,即科幻小说、概念股与Facebook公司改名讲起,探讨对元宇宙概念的理解。元宇宙之所以会从新的资本池的打开、媒介新的迭代转成几乎覆盖了人文社会科学所有学科的热络话题,源于我们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仍然置身在进步主义或者发展主义的承诺之间。在对元宇宙概念的乐观与期盼之中,不能忽视对元宇宙的体验取决于硬件和装备,而硬件和装备仍然是现实世界当中最基本的资本经济化社会的权力结构。迄今为止所有流行的文学文化文本,面对新技术革命时都难以在叙事和想象层面上重新安置人,而安置人大概是人文学或者是人文学者的基础工作之一。
小说给人提供的就是一个虚拟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家手上那支笔就是脑机组合的连接线。而在大多数人所想象的元宇宙中,在一个虚拟世界中人们没有固定的身份与人格,会失去一个真实的自我。当我们谈论文学的时候,我们谈的是元宇宙,但是当我们谈论元宇宙的时候我们谈的不是文学,不是人的文学,甚至不是人。
元宇宙最终是一种生活方式,或者是一种生活模式。在哲学史上,对于什么是别样的生活或者说什么是最好的生活,都是在尝试、在实验、甚至在想象。但是一定会有一种最好的生活方式存在。现代人就是通过技术来想象另一个生活或者另一个世界,元宇宙就是基于技术想象出来的另一个世界,一个新的较为体系化的生活世界。
讨论元宇宙的叙事革命,带来了元宇宙与小故事的命题探讨。未来元宇宙在艺术活动的领域当中,有可能创生截然不同的一种美学景观,人们沉浸其中并融合其中。这种变化会带来艺术逻辑由关照逻辑向感知逻辑的变化。场景、情节、角色开始成为这种叙事的关键,叙事者、故事的结局消失了,这样的一种元宇宙叙事可以被称为小故事。小故事有可能成为摆脱与他人故事一致性的这种可能性,成为元宇宙叙事革命的一种积极设想。
对元宇宙的态度大体上可以分为两派,即人类向外扩张还是向虚而行,现在人文学者批评元宇宙时往往就是用实和虚这样一种二元对立关系来看,但实和虚之间究竟是不是完全对立,这个问题还有待讨论。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和“星链工程”把虚和实结合起来,马斯克以一种“泛科幻”的想象力,形成了一种新的综合。要理解元宇宙,就必须解释马斯克主义。这种资本主义跟科幻紧密联系在一起,《帝国》一书中把马克思《资本论》手稿里“形式吸纳”和“实际吸纳”这两个概念一同纳入了对当代资本主义的分析中,它们和资本主义榨取剩余价值的方式有关。资本主义对绝对剩余价值的榨取是有限的,因此关键就在于如何榨取相对剩余价值,这样才能不断地带来资本增殖,马斯克主义无论向外太空的扩张还是向元宇宙的拓展,还是处在资本自我实现的延长线上。因此,今日世界已然不是一个用真实和虚拟二元对立就可撼动元宇宙霸权的世界,因为二者之间已经完全融为一体,元宇宙的出现不仅是一种根植于资本主义文化的末日意识,更是资产权力的强烈推动和深入拓殖。
从人工智能与汉语诗学的角度打开了这个话题。人工智能小冰的诗集中有些语句不乏有意味之处,超出人类思维样式所创造出的奇妙诗句有些也令人耳目一新,但总体而言,这本诗集值得批评的地方还是很多。大量的语词不达意,语句不完整;加之堪称固定的语句计算原则,即“二二算法”原则,造成了非常机械呆板的逻辑结构;而语词之间的“冷漠”使得构建诗学主体成为不可能。在他看来,人类诗学语言有两个特点,一是语言的切身性,二是语言的隐喻性,在第二点上小冰已经体现了某种可能性,但整体来看还是远远不够,因此至少在汉语诗学方面,人类在人工智能面前可以自信地保持人类的尊严。而在元宇宙里,可能也有两种语言,一是元宇宙语言,二是谈论元宇宙的语言,现下活跃的是谈论元宇宙的语言,而元宇宙语言到底能给人类的诗学语言带来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他希望人类保持自信,人类的语言绝不会被抹杀。
元宇宙是一种技术浪漫主义,这是技术创造的,继好莱坞电影、互联网之后,延续至今有待实现的乌托邦。元宇宙终究无法完全替代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感受,尤其是人和心灵有关的内容,唯有心灵和情感不可计算。人是在一种确定性中寻找不确定性,这是人性最可爱的部分,也是最惊喜的部分。技术并非万能,人性无法复制,不必期待一个元宇宙的乌托邦,一个人为制造的所谓理想社会,很有可能具有自我颠覆性。
元宇宙不是一个未来的目标,而是一个古已有之的过程,是虚拟与现实相结合的过程,也是技术与人性相结合的过程。元宇宙或许泥沙俱下,但必然要来,那么作为人文知识分子,就要介入、参与、建构,或者说对冲元宇宙的消极面。严锋将原始岩画视为最早元宇宙的模型,认为其是一种想象,一种投射,且还是一种稀缺,一种匮乏,这种渴望的对象化,借助于最原始的媒介。而类似的虚拟投射在之后也并不鲜见,文学艺术也是元宇宙最早的载体。在严锋看来,元宇宙是人类最古老的梦想,在过去两个宇宙相互分离,而在技术发展的当下,两个宇宙的界限越来越被打破,越来越融合,人类的虚拟活动就越来越具有实体性,这种融合的结果,就是元宇宙的未来。
元宇宙越热,我们越应该保持冷静。元宇宙这一概念并不准确。未来的世界图景建构不是靠词,而是靠技术。作为一种全新的技术平台,它真正要解决的是实现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无缝衔接。通过充分发挥虚拟世界可以自由创造想象世界的特点,进一步形成有别于现实世界体制机制和外观形式的一个想象世界。如果元宇宙就是“未来”的命名,那么应该是镜像世界(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数字化世界)、想象世界(没有现实模本的虚拟世界)与我们现在所处的物质性的现实世界这三个世界的结合。未来一定会有一个比元宇宙更准确的能够替代的词来描述这个世界图景。作为学者,我们应该区分元宇宙的科学想象和技术实际,不能放大它带来的全方位影响,而应该是谨慎观察技术变革并积极参与规则的制定。总的来说,元宇宙作为一个文学性概念,再度点燃了人文学者的理论激情,但真正有意义的学术研究,必须建立在元宇宙这个神话被解构的前提之下。
从自然和文化的过往经验来想象元宇宙的未来。今天人类的文化世界是在自然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个新世界,而现在人类的自然和文化规律,也很有可能演变为元宇宙人类的现实世界与智能的虚拟世界的规律。对元宇宙的初步想象可以分为元宇宙是现实的在线数字孪生、是对现实的想象、是对现实的再造三种。
元宇宙横空出世意味着世界景观的改变,而科技支撑景观的复现,不仅仅是文学的科幻和哲学的思辨的凝聚,也是艺术原质是从虚无创造景观的共有性。元宇宙涉及技术、艺术想象、经济盘算的无尽追求三方面。艺术从本意上来说就是一个世界上本来没有的那个东西,因为人们试图用内心创造和灵魂追求触发一种通过旋律、色彩、线条,通过电子设备所铸造的一个新的世界,艺术的世界延伸到我们当下,会引导这样一个智能时代艺术,映射、感应、呼唤并且触发着我们。艺术原质就是虚拟真实,也就是一种元宇宙构造的对象,它可以在一定意义上来解释艺术原质的产生,来构建和最终实现和人的沟通的价值,即想象的创造。
绝大多数元宇宙电影都沦为一个制服的过程。一个貌似元宇宙体质开篇的影片,最后都以人性宇宙秩序的重建为旨归,多部电影最后都无一例外回落到现实安稳与爱情永恒,可见从影像角度而言,元宇宙的政治和伦理都无法完成身心合一。被爱情的大一统收编是一个影像无能的表现,同时也是哲学和思想无能的表现。毛尖认为,尽管元宇宙有着许多可见的危险和缺憾,但我们不应该受制于现实世界的思考边界,而应从元宇宙的新辩证和新法则里展望新的可能性。人道主义的一些烂桥段应该在元宇宙被消灭掉,甚至一定程度上恶的释放可以成为一种解放力、一种方法论。元宇宙应该重新定义物质和精神,重新定义价值观,元宇宙应该解放生死,解放罪与罚,解放善与美,而只有在这个界面里,文艺才能真正拥抱元宇宙。
元宇宙对更广泛的人群吸引力,源于其寄托了摆脱现在的压制和不平等锁链的期许。但实现这种期望的努力会导致一种悖论性的结果:如果元宇宙足够吸引人去“移居”,现实世界将会出现“空心化”的危机,既有的主权者和支配力量必将予以干涉,由于掌握着元宇宙在现实世界的“肉身”(电力和互联网),因此有能力重新俘获元宇宙的革命性;如果元宇宙要避免这种干涉,则更可能是作为现实世界的补充和改进的延伸领域而存活,那么作为一种革命性的解放乌托邦将会落空。
元宇宙电影中最关键的是拿掉了选择自由,在展现了无穷多的可能性以后,反抗消失,所有根基被消灭。元宇宙带来的崭新思路在于,一是拒绝现实的不可爱,二是你想忍都忍不住。在今天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情况下,为何还要在其中划一条线,这是我们真正要思考的。在这个意义上说,不需要再去追问元宇宙的真假,因为如果划到一个量子现实的微粒层面上,这很可能是一个伪命题。如果我们世界的底层全部是数学,那么追究下去,电子游戏的本体论和我们哲学思考的本体论很可能便将化而为一。
元宇宙到底改变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没有改变的,元宇宙到底是对现实世界的复刻还是替代,元宇宙当中的权力到底会不会创造新的政治生活和政治秩序,以及元宇宙当中的阶级问题,元宇宙是更加不平等还是一个更加平等的世界。元宇宙中的算力不平等可能将带来新的政治问题,对穷人来说,资源稀缺性的问题是常在的,对富人来说,元宇宙既满足了其情感上和体验层面的需求,又为其谋得了新的投资机会。资本在现实世界是不自由的,其流动是受到限制的,资本也试图摆脱权利管制,因此,元宇宙是否在让资本更自由,还是更加接近市场原教旨主义的理想,又或是让富人赢两次?基于此,他进一步提出了元宇宙中的元规则确立问题,怎样平衡元宇宙对现实的超越和复刻,从而开启新的政治,形成新的政治秩序,这才是建构元宇宙世界的真正核心。
元宇宙的发展很可能是人类第四次全球转型的新起点。被巴里·布赞称为“漫长的十九世纪”形成的,塑造当今世界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工业化、理性国家和进步主义意识形态的三合一模式的能量正在快速消解。元宇宙在新技术革命,尤其是互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的推动下为人类突破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的旧范式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种基于中国主体性的对未来世界的想象。它倡导的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和元宇宙的发展路径是一致的。但在相当长的时间段内,“漫长的十九世纪”遗产还将持续起作用,现实世界和元宇宙的平行世界之间也因此必然存在巨大张力。即便元宇宙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甚至可能其中逃离国家的思想会造成失序或无序。在杨成看来,所有的技术进步,最终一定将带来一个更加开放的大的体系,因此对作为一种可能催生自我生长的思想、自发生长的秩序的载体,任何过于激进或过于保守的态度都不可取。他希望国家和政府层面应看到元宇宙的机遇并加以引导调控,将其中的成功经验引进现实世界里来,最终带来一个全新的秩序,真正构建足以包容现实和平行世界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国社会科学网记者查建国 陈炼 通讯员 韩超 解仲慧)
关键词: 元宇宙虚拟哲学文化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