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往事历历。最近，我时常回想起和女作家毕淑敏共同主编《韩国女作家作品选》的一段往事。

20多年前，中韩建交不久，中国人对韩国的了解还不多，大多只是泛泛地知道，韩国位于朝鲜半岛南半部，自20世纪60年代后期开始经济快速发展，跻身于亚洲四小龙之列。人们对于韩国文化知之甚少，对于韩国妇女情况的了解就更少了。作为半岛问题的研究人员，我们当时也刚开始和韩国文化、教育、学术界接触，很想借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召开之际介绍一些韩国的情况，找到的一个突破口就是介绍韩国女作家的作品。我们希望通过韩国女作家的视线帮助国人窥见韩国社会之一角，于是便萌生了编译《韩国女作家作品选》的想法，正如毕淑敏在序言中所说：“韩国是我们一衣带水的近邻。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对于他们的文学，还不如对遥远的欧美文学那样熟悉。”“要想了解一个国家，知晓那里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以及流传的故事、百姓的脾性，最便捷最直接最亲切的方法，是读它们的文学。” 毕淑敏还说，在韩国作家中，她“尤其喜欢韩国女作家的作品”，因为“较之同时代的男作家，她们的笔，常常更加细腻和敏锐，更加贴近生活的底层，更加切入小人物的心灵……”

经韩国朋友的推荐，我们选择了康信哉、具暳英、金宁姬、朴婉绪、孙章纯、吴贞姬、尹男庆、李揆姬、崔美娜、韩末淑这10位女作家的18篇作品。为了赶在世界妇女大会召开之前出版，在3个月之内，我们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的同仁们共同完成了从选题、获得版权、翻译、编辑、排版、印刷等一系列繁复的工作，终于赶在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召开期间，将《韩国女作家作品选》送到了参加大会的中国妇女代表手中。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介绍韩国女作家作品的选集，翻译工作全部都由在京从事韩国学研究的女翻译工作者担任。书法家启功先生得知此事，表示高度赞赏和支持，在炎热的夏日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仍抱病亲自为“作品选”书写了书名题签以资鼓励。

这项工作在当时可以说具有一定的创新意义，这是中韩建交以后第一次出版韩国小说选，为增进中韩妇女之间的相互了解作出了一定贡献。我们所选的10位女作家，大多出生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的朝鲜，她们的童年都有一段悲惨的殖民地被奴役的生活经历。她们当中大多数成名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段时间正是她们创作活动最活跃的盛年时期。她们在当时的韩国文坛颇有实力，都获得过许多奖项，如朴婉绪曾获韩国文学作家奖、大韩民国文学奖、现代文学奖、李箱文学奖、东仁文学奖等；崔美娜曾获韩国文学奖、小说文学奖、笔会文学奖等，她们中许多人还曾经在韩国文化界担任过重要职务，如具暳英担任过韩国女作家协会会长、韩国文人协会小说分科会长、韩国小说家协会代表委员、韩国文学家协会理事、韩国笔会理事等职；韩末淑曾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韩国委员、韩国作家协会企划分会会长、大韩女学士协会会长等职。

她们都亲身经历了韩国从贫穷、落后过渡到经济发展，并在畸形的财阀经济主导下迅速崛起，跻身于中等发达国家的过程。她们在韩国文坛最活跃的时间，正是韩国在朴正熙长达18年的军人独裁统治下财阀经济迅速崛起的年代。她们目睹了韩国社会出现的贫富两极分化、城乡对立、阶级矛盾激化、社会不公以及政府官员的腐败等诸多社会弊病。尽管她们常常用隐晦曲折的手笔进行创作，但是读她们的作品，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们的关注点大多放在底层的小人物身上，善于刻画和揭示小人物的命运。今天重读她们的作品，我们仍能感受到作品中对韩国社会的品评，这里略举几例。

康信哉的《达五之死》，描写了主人公达五一辈子在最底层苟且偷生，他赖以栖身的木板房一头撑着的是S长官家一条猎犬的犬舍。作家在作品中呈现的主人公憨厚善良，平静地生活到45岁，硬生生被政府的“拆迁会”逼得走投无路，“最后买了一包老鼠药上了南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尹男庆在《五级公务员》中，写了一个最底层的五级乙等公务员亨九及其同事成万遭到的不公正对待。曾经是学校优等生的亨九拿到任命书时，在农村的父亲高兴得手舞足蹈，逢人便说儿子“中举”了。殊不知，亨九一个月拿到的工资扣除需交纳的所得税、赈灾捐款、养老金、国民储蓄之后，剩下的钱只够买一袋米，几乎养不活老婆孩子。上级长官不仅克扣下级应得的津贴，而且还让他们替自己的贪污行为背黑锅，致使亨九的同事五代单传的成万锒铛入狱。作品深刻揭露了政府官员的腐败和虚伪，寄予小人物以深切的同情。

朴婉绪从另一个角度描写那个时期的韩国女性，她的《周末农场》描写了几个生活在城里百无聊赖的富家太太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相约到乡下合伙买下一个周末农场来消磨时光。在城里生活不下去的农民万得回到乡下，夫妻两人艰难度日。万得的妻子，一个朴实的农妇从远处餐馆收集残羹剩饭带回家喂猪；她挖野菜运石头，拼命挣到的25万，还顶不上城里有钱人家的阔太太买一条裙子或是哄孩子的钱。万得听着那几个阔太太的笑声，愤愤不平地高喊“要把城市里那些奸猾、狡诈的面孔，一条条地撕碎，搅乱他们固若金汤的安逸生活，痛快地践踏个够”。

最近，我又细细地重读这部多年前出版的作品选，不尽如人意的是，由于当时排版还是手工操作，加上筹备时间仓促，书中有几处标点符号错排、漏排，10位女作家的照片也印得不令人满意。但是，读这些作品，我们清晰地感到，这些女作家们对韩国社会的弊病和面临的问题，都有着清醒的认识，她们的作品使中国读者对我们的近邻韩国的国情和民情，尤其是对韩国女性群体的生活和情感增加了些许的了解。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

关键词： 生活经历 锒铛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