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是享誉世界的中国现代小说家,说起来他的成名与天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老舍的最初创作起步是从天津开始的。

青年才俊脱颖而出

家境贫寒的老舍完全是因为母亲好强的性格,才完成了小学的教育,一入初中便转入了免费的北京师范学校读书。19岁那年,老舍刚刚师范毕业便当上了小学校长。这在今天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在20世纪初期的中国却是事实,因为那个时候国民教育水平实在是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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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人做事情总是热血沸腾,在学校里,老舍努力工作,使得学校在京城颇有声气,于是被京师学务局选拔进入了小学校长赴南方学习考察团。回来以后,他们联名写的考察报告,发表在《京师学务局教育行政月刊》上。这个报告的起草人有可能是老舍,也有可能在这个报告中他的贡献最大,总之从南方回京后半年多,老舍就调任提升为京师郊外北区的劝学员,管理这个区的国民小学及学校教育。

如果说一个初出茅庐20岁出头的小青年,管理一所小学还勉强的话,那么让他管理一个区的数所小学和学校教育,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一些诸如巡视教学、提高师资水平、整顿校风、查办违纪、处理关系等问题,不是他能够胜任的。他那个时候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到处整顿救火,哪里有问题就往哪里去。可以想象,老舍应该劳累至极,精神苦闷,力不从心,困难重重。一些资料还特别提到当时的大环境,军阀统治风雨飘摇,社会动荡混乱不堪,官僚制度弊端种种,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孤形单影壮志难酬的青年老舍,上任不到两年就被迫辞职,再次转去教书。但正是有了这样的经历,也给老舍带来了新的机遇,他同学的兄弟罗常培恰巧在南开的聘任到期,要回北京一中任职。老舍又刚好辞职转而从教,于是就由罗常培推荐,继任接受了南开的聘书。一个新的更高的平台在等待着他。1922年,老舍应聘来到南开中学担任国文教员。

初识南开,对于老舍来说可谓人生的重大转折,这里聚集了全国最有志向的青年学子,感受深厚的教育传统,沐浴着新的活跃思潮,一种奋进向上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他感到了极大的快慰。由于对北京牵挂太重加之母亲年迈,一个学期以后,老舍于次年春天又回到北京。

南开中学的新平台

在南开的这一个学期,应该是老舍终生难忘的。在这里,他的文学素养得到了一次质的飞跃与提升。老舍是1922年9月4日新学期开学走马上任的,查《南开周刊》第四十一期的资料,当时周刊特发专文,题为“欢迎新师长”,介绍包括老舍在内的新聘教师,说他们“学识经验都甚宏富,造福南开定非浅显”。老舍担任的是初中国文教员,同时兼初中二年级七组辅导员。

10月13日,南开学校成立出版委员会,老舍又作为教职员代表被聘为出版委员,后又被聘为中学部汉文演说会顾问及评判员。此外,老舍还担任了中学部青年会的主管兼班主任。他积极参加演说会的各种活动。他在国庆演讲中的超常发挥,给全校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一些回忆文章披露,老舍与另一位教师朱星樵曾经登台合说过相声,首次表现出了他的曲艺才能。老舍兼任的由南开学校师生合组的出版委员会共有十八位委员,他们经常开会研究学校刊物的出版工作计划、稿件安排。老舍主动为校刊《南开季刊》和《南开周刊》写稿。老舍认真负责乐于做事的风格,就是在这时候养成的。

对于为什么会来到南开,1937年1月,老舍在青岛的一次讲演中曾说:“‘做督学’月薪二百元,后来我一怒辞职,跑到南开学校教书,只给五十元,咱一高兴,就干下去。一天上二班,一星期就是十八个钟头,还得改一百五六十本卷子……虽是这样忙,没有时间,但天天和书本接近,与自己有莫大的好处……所以我跑到南开是对的。”第二年,他还在散文《小型的复活:自传之一章》中写道:“到南开教书,我很快活,我又摸着了书本,一天到晚接触的都是可爱的学生们……挣的钱少,作的事多,不肯花钱,也没闲工夫去花。一气便是半年,我没吃醉过一回,没摸过一次牌。累了,在校园转一转,或到运动场外看学生们打球,我的活动完全在学校里,心整,生活有规律;设若再能把烟卷扔下,而变上几次礼拜堂,我颇可以成个清教徒了。”读书生活给青年老舍带来了无限的快慰,他主动融入了南开这个大家庭,就算是离开以后,他对南开和天津还是很有感情的。

1946年6月,老舍和曹禺在美国访问讲学,得知老校长张伯苓正巧也在美国,并获悉旅美南开校友计划为张伯苓获荣誉博士及七十大寿庆贺之事。他俩合作写了一首现代体的新诗祝寿,诗中这样写道:“知道有中国的,便知道有个南开。这不是吹,也不是嗙,真的,天下谁人不知,南开有个张校长?不是胡吹,不要乱讲,一提起我们的张校长,就仿佛提到华盛顿,或莎士比亚那个样……在天津,他把臭水坑子,变成闻名天下的学堂,他不慌,也不忙。骑驴看小说——走着瞧吧!不久,他把八里台的荒凉一片,也变成学府,带着绿荫与荷塘……他不吸烟,也不喝酒,一辈子也不摸麻将和牌九。他爱的是学生,想念的是校友,他的一颗永远不老的心……把古老的中华,变得比英美还更棒!”从这首诗的语言风格和幽默性上分析,说不定老舍的贡献可能会更多一些。

南开生活和天津情结是老舍挥之不去的记忆。他后来写的《听来的故事》和《热包子》都是首先寄给天津的《大公报》和《益世报》副刊发表的。另外,在他的长篇小说《赵子曰》中,有很多地方描写了天津的风土人情,光是提及天津的具体地点就有十数处。再后来,老舍从美国旧金山回国,写了《从三藩市到天津》一文,当船到天津大沽口的时候,他说:“离开华北已是十四年,忽然看到冰雪,与河岸上的黄土地,我的泪水就不能不在眼中转了。”

在南开教书期间,老舍翻译了《基督教的大同主义》。最重要的是,他初期的文学创作《小铃儿》(小说),就是在《南开季刊》1923年1月第二、三期合刊上发表的。老舍曾回忆说:“我在南开中学教书的时候曾在校刊上发表过一篇小说,可是那不过是为充个数儿……我一向爱文学,要不然也当不上国文教员”,“我最早的一篇短篇小说是在南开中学教书时写的,纯为敷衍学校刊物的编者,没有别的用意”。这是老舍自己认为创作的第一篇小说。

初试文笔的《小铃儿》

小说创作当然离不开生活,《小铃儿》的写作是与老舍的亲身经历有着密切关系的。老舍于1918年夏天从北京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学务局派到东城方家胡同小学担任校长,一做就是三年,又于1921年调任北郊劝学所当劝学员达一年之久。《小铃儿》就是根据这几年的生活经历写成的。

《小铃儿》写的是小学生的学习生活,有一定的纪实性。主人公小学生小玲儿的形象天真烂漫、真实可爱,学校里师生的学习生活场景也是栩栩如生,虽然在爱国热情和坚持正义方面稍过于简单化,但是一种强烈的时代感却扑面而来。小说虽然仅有3300余字,但是结构十分完整,故事情节也是层层深入,结尾则是引人深思、发人深省。这篇小说标志着老舍早期在文学创作上的崭露头角。

小铃儿是北京北郊王家镇小学的学生德森,这个孩子深受校长和教师喜爱,同时也被同级的学友选为级长(班长)。小铃儿自小丧父,跟着含辛茹苦的母亲艰苦度日,学习努力。这一点与老舍自己的经历有些相似。小说这样写道:

下了课后,先生总拉着小铃儿说长道短,直到别的孩子都走净,才放他走。那一天师生说闲话,先生顺便的问道:“小铃儿你父亲得什么病死的?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不记得!等我回家问我娘去!”小铃儿哭丧着脸,说话的时候,眼睛不住的往别处看。

通过爱国主义教育和画国耻地图,小学生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复仇意识。小铃儿在学校组织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同学,都分别起了绰号,这就很有中国自古以来的侠义风格,他们决心用实际行动强身爱国保家。后来终于探明,北街教堂有一个“小鬼子”,每天骑着小车在学校北墙外经过。于是乎就在某一天,他们向这个外国儿童发动了“突然袭击”,天真的小学生认为这就是爱国行动。小说结尾这样写道:

第二天早晨,校长显着极懊恼的神气,在礼堂外边挂了一块白牌,上面写着:“德森、张纯……不遵校规,纠众群殴……照章斥退……”

小说至此结束了,这是一个悲剧的结局,但颇能引起读者的深层次思考。从可爱的小铃儿的角度看,他认为去打一个教会的外国小孩就应该是爱国行动。这个写法的缺点和优点都是很突出的,殴打外国小孩当然不对,但是作为小学生来说,他们当然认为这就是侠肝义胆的爱国壮举。在这里,老舍非常准确地表现出少年儿童的心理特征,如果没有小学校的教学经历是很难把握的。想出一个未能出场的外国小孩也实属不易,这与老舍在北京加入教会的生活不无关系。小说的优点在于历史的真实与场域的真实,使读者没法不对小铃儿这些小学生给予深切的同情,同时也没法不觉得这个小学生的天真可爱。

从探究作家“少作”的角度看这篇小说,我以为它当然还是幼稚的,甚至称不上完整的现代小说,有指导学生作文的痕迹,因为老舍说过:“当国文教员都能写两下子。”小说中关于爱国主义思想的描写部分,还停留在概念化和呼口号的基础之上。这样写小学生当然无可厚非,但写老师和校园氛围,尤其是关于李鸿章的议论,就显得过于空洞和表面化,老舍写道:

先生从书架上拿了一张画片给了他。“先生!谢谢你——这个人是谁?”

“这不是咱们常说的那个李鸿章吗!”

“就是他呀!呸!跟日本讲和的!”小铃儿两只明汪汪的眼睛,看看画片,又看先生。

“拿去吧!昨天咱们讲的国耻历史忘了没有?长大成人打日本去,别跟李鸿章一样!”

这段描写,真实反映了那个特定时代的国民教育和政治形势。这毕竟是老舍的早期作品,他小试牛刀就出手不凡,人物形象真实可信,故事情节发展逐渐走向高潮,时代气息亦强烈而合理。

可以说,是南开中学给了老舍一个大舞台,他开始了作为小说家创作羽翼的试飞,并且影响到他后来的创作,未来迎接他的将是无限广阔的文学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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