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人间》作为作家安宁“乡村四部曲”的“收官之作”,为她的乡村系列写作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同其之前的《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和《乡野闲人》一样,作家依然将她的写作视野置于她曾经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乡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写出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乡村生活的缩影,以及那一代人从乡村向城市“迁徙”的共同记忆。
相比于前三部,在《寂静人间》中少了很多儿童天真烂漫的嬉笑怒骂,作家将自己铺陈和放飞了三部的笔墨与视角渐渐收拢,开始严肃地对身处的环境和复杂的人心进行审视与解剖。同李娟一样,安宁以一种“天人合一”的“大散文”观去书写故乡的自然风物,用内蒙古高原给予她的辽阔去包容一切爱恨,直至随风成空。但这并不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无奈凄凉的“空”,而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潇洒从容的“空”。是对万物终局的坦诚接受,是对生命无常的极致关怀。安宁笔下的“空”体现出的是她作为一名成熟的迈入不惑之年的作家,对生命、对人生的真实感悟与体察。
安宁将所有对人生的洞察与体悟全部“润物细无声”般融入其如水的文字之中,使文章具有了林清玄式的智慧禅意和刘亮程式的生命哲学:平和地迎接人间的一切喜怒哀乐、离合悲欢,没有了“贪嗔痴”与怨怼,以一颗悲悯的心去感知和体悟,最终把自己融入这芸芸众生、凡世人间中而又能“出尘独立”,以一双慈悲的慧眼去俯瞰苍茫大地、万象人间,抚平自己和我们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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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哲学家芝诺说:“人生的目的就在于与自然和谐相处。”在《寂静人间》中,作家更加凸显自然生态意识,在用慧眼与诗心观察体悟风、云、雨、河流等自然景观的同时,也缓缓流淌出她对生命与人生的沉静思索。
她在《寂静人间·云朵》中写人如云:“他们并不关心这一朵振翅飞翔的云,跟另外一朵梦中酣睡的云,有什么区别。”天空中的云朵就如人的来去一般,看似充满了喧哗与躁动,但实则无声无息: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而天空还是那片耀眼的蓝。人死后会不会变成一朵云?天空下的人在看云时,又会想起他曾经的故人吗?这些童年时的发问伴随作家一同成长,也隐藏在无数人的心底深处,而这些问题也将会用每个人的一生去一一给予解答。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寂静人间·河流》中,作家借“水”隐喻“时间”:“就像沙河里的水,也不关心我和母亲,在这个午后经历了怎样的悲伤,它们只永不停歇地向着远方,哗哗地流淌。”直至最后“掩盖了尘世间所有的悲欢”。“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我们每个人不过是暂寄于这天地中的匆匆过客,一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到最后都会变成一滴水融入大海、一缕风吹拂天际。我们所能做的,仅仅是把握当下、随性悠游,我自岿然不动,静看一切成“空”。
“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作家用她充满生命的笔触去拥抱、去亲吻童年那个“倔强骄傲又卑微焦灼”的自己,去抚摸、去治愈自己的那个“热气腾腾”的童年。从第一部到第四部,作家伴随着她的作品一起成长,也在逐渐转变,越来越平和、舒缓,到最后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归于寂静,唯剩心中的悲悯与安宁。
一如李娟散文中反复提及的阿勒泰,安宁在《寂静人间》乃至整个“乡村四部曲”中书写的唯一“艺术地理空间”便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一座泰山脚下的小村庄——孟家庙村。而在时间维度上,一切故事发生的背景便是她的童年。如此,以童年为经,以村庄为纬,书写的核心便是作家自己这么多年在孟家庙村生活的童年记忆。从具体的场面到具体的事物,再到具体的人,最后是“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将自身的生命体验与山水花月完美融合,达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超然之境。
“孟家庙村”也许会在未来消失,但在作家的心中,这座小小的、微不足道至只剩下名字的乡村,是她永远的精神家园,是她亘长的童年时光,是一切在世俗中难以实现的英雄梦想的聚集地,将会伴随她的一生,无论是喜是悲。而当作家面对那些曾经带给她痛苦伤害的人们时,她选择了宽宥与原谅。就如她在《寂静人间》序言中所写的那样:“我愿做自然的孩子,坦荡,赤诚,清洁。”安宁在人间游历了四十余载后,终能以一个“处子”的形象重新归于自然母亲的怀抱,就像我们当初来时,就像我们未来走时,一样的“坦荡,赤诚,清洁”。
喧嚣终归寂静,众生常伴人间。安宁在《寂静人间》中,为我们刻画出一代人的共同记忆,勾勒出一方可供所有人诗意栖居的灵魂故乡。作家用自己纤丽而多情的笔触给我们展现出一幅最真实也最令人向往的乡村画卷。它不是飘在云端、一尘不染,而是充满着泥土芬芳和人情风味的真实田园。她平静而又坚定地告诉我们:在彼此共同生活的这个独一无二的人间,有一地鸡毛和不堪回首,但也有暌违已久的温暖美好和澄澈灿烂的欣喜感动。
(作者单位: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关键词: 喜怒哀乐 悄无声息 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