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使鹖鸡与鹖冠,鵔鸃与鵔鸃冠紧密联系在一起,它们共同承载了历史悠久的文化记忆,演变为重要的文化符号。
鹖鸡为褐马鸡的别名,《中国动物志·鸟纲》介绍了褐马鸡的动物特征:身体笨重,四肢粗壮,翅膀短尾羽长,共有22片尾羽,中央两对尾羽特别突出,长度可达500多毫米,被称为马鸡翎;尾羽两侧的羽支长度接近300毫米,披散如发并下垂,故称褐马线。褐马鸡的地域分布古今差异较大,中国古代生态环境较好,褐马鸡的分布范围很广,但随着森林大量被砍伐,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褐马鸡濒临灭绝,成为国家一级濒危保护动物。目前,褐马鸡分布于北京、河北、山西、河南、陕西与新疆个别地区。
《禽经》曰:“鹖,毅鸟也,毅不知死。状类鸡,首有冠,性敢于斗。”史料记载这种珍贵的动物时,采用的都是别名“鹖”“鹖鸡”。鹖鸡之名最早见于《山海经·中山经》:“辉诸之山,其上多桑,其兽多闾麋,其鸟多鹖。”“(鹖鸡)似雉而大,黄黑色,鸷鸟之暴疏者也。每所攫撮,应爪摧衂,性尤相党,其同类有被侵者,辄往赴救之。其斗,大抵一死乃止。”(《尔雅翼》)鹖鸡“敌不避强,战不顾死”的勇往直前精神深为上古人类赞赏。战国时期赵武灵王的戎服改革就是用鹖鸡的尾羽装饰武官的首服,以青系缇,加双鹖尾,竖左右,这种冠帽史称鹖冠,由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中郎将、羽林左右监佩戴。(《后汉书·舆服志》)年轻的武官身着戎服,搭配上鹖冠后平添几分英气,沙场征战,煞是鼓舞士气。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还创制了一种鵔鸃冠,冠帽插饰鵔鸃的羽毛。鵔鸃的别名叫鷩,俗称红腹锦鸡,是一种红色的雉鸟。《水经注·泿水》曰:“鵔鸃,山鸡也,光采鲜明,五色炫耀,利距善斗,世以家鸡斗之,则可擒也。”由于鵔鸃“利距善斗”又“五色炫耀”,赵武灵王把鵔鸃的羽毛插饰冠帽制成鵔鸃冠,赏赐给近臣。
由于鹖鸡与红腹锦鸡都是雉鸟,有学者认为鹖冠就是鵔鸃冠(王国维《胡服考》),其实它们的形制有着明显的区别。《后汉书·舆服志》记载:“武冠,一曰武弁大冠,诸武官冠之。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惠文冠。”刘昭《补注》(惠文冠)又谓之鵔鸃冠。胡广说曰:“赵武灵王效胡服,以金珰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秦灭赵,以其君冠赐近臣。”这对惠文冠介绍得比较详细,但对鵔鸃冠的形制涉猎极少。《史记·佞幸列传》引《汉书音义》:“鵔鸃,鸟名。以毛羽饰冠。”这条史料未强调鵔鸃冠以尾羽为饰,说明鵔鸃冠是以鵔鸃鸟身上的羽毛饰冠。笔者分析,既然“惠文冠又名鵔鸃冠”,说明惠文冠和鵔鸃冠的形制相同,至少是相近,鵔鸃冠应该是以鵔鸃鸟羽代替貂尾的惠文冠,也就是说鵔鸃冠是以金珰饰首,附蝉为文,插鵔鸃鸟羽。
鵔鸃冠的传世时间较短,“秦汉之初侍中冠鵔鸃冠”(《说文解字》),鵔鸃冠只流行到汉朝初期便湮没无闻,何以至此?《史记·佞幸列传》载:“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汉高祖朝有侍中闳籍献媚邀宠,汉惠帝朝有侍中籍孺获得专宠,在闳籍和籍孺的影响下,到了孝惠帝朝,侍中皆头插灿烂的鵔鸃鸟羽,系着饰有贝壳的衣带,涂脂抹粉,妄图得到皇上的恩宠,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提高作战能力的鵔鸃冠竟成了献媚邀宠的工具,武冠也不再以鵔鸃鸟羽饰冠。汉朝初期,侍中和中常侍改冠惠文冠,鵔鸃冠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王国维认为“鹖冠亦谓之鵔鸃冠”的依据是《史记·佞幸列传》“故孝惠时郎中皆冠鵔鸃”。但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佞幸列传》和《汉书·佞幸传》记载皆为:“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是以“金陵局本”作为底本,由顾颉刚等先生分段标点。“金陵局本”是清朝后期的善本。笔者在国家图书馆善本组查阅了多种《史记》版本:宋淳熙三年张杅桐川郡斋刻八年耿秉重修本影印原书、宋乾道七年蔡梦弼东塾刻本影印原书、元至元二十五年彭寅翁崇道精舍刻本影印原书、蒙古中统二年段子成刻明修本影印原书。这些版本和百衲版本均记载为:“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与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佞幸列传》内容一致。《西汉年纪》记载亦为:“闳孺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孝惠)帝时郎侍中皆冠鵔鸃贝带,傅脂粉,化闳孺之属也。”
我们再看“郎侍中”和“郎中”有何区别。“郎侍中”应理解为“以郎的身份侍中”,因为侍中在秦朝和汉初还不是正式官名,只是表示在禁中服侍皇帝,汉武帝时侍中才成为加官。郎中归属郎中令,分为车郎、骑郎和户郎。正常情况下,虎贲武骑佩戴鹖冠,只有当郎官进入禁中服侍皇帝成为侍中时,才按照舆服制度冠鵔鸃冠。《后汉书·舆服志》明确说到惠文冠和鵔鸃冠为贵职佩戴,鹖冠与鵔鸃冠也是身份高低的标识,所以鹖冠并非鵔鸃冠。
王国维把鹖冠等同于鵔鸃冠的另一个原因是混淆了鵔鸃鸟与鹖鸟。《胡服考》曰:“鵔鸃与鹖同为雉属,《说文解字》:‘鵔鸃,鷩也。鷩,赤雉也。’鹖似雉,出上党,二者相似,故得互言之。”笔者认为,虽然鵔鸃与鹖同为雉鸟,但鵔鸃冠是以鵔鸃鸟身上的羽毛为饰,与鹖冠的形制有着根本区别,二者“不得互言”。《南齐书·舆服志》曰:“武骑虎贲插雉尾于武冠上”,有人依此认为“由于(鵔鸃)雉尾较美观,所以至南北朝时武冠遂改插雉尾,从此以后,武冠插鹖尾之风乃绝”。这一观点与史实不符,因为鵔鸃冠只流传到汉初,到南北朝时期早已湮没无闻。《南齐书》所说的“雉尾”就是指鹖尾,南北朝时期武骑虎贲仍冠鹖冠,如北魏宁懋石室版画上的武士,中原鹖冠持续流传至唐朝。
(作者单位:通化师范学院长白山文化研究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