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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基本宗旨是“成人之道”或“人文化成”,即培养人使之具备高尚的人格境界。因此,中国古代教育非常重视人格精神的塑造与培养,中国古代的教育家们为此目的采取了多样的教育方式,其中审美教育是一项重要的教育方法。先秦的孔子就注意到审美教育的重要性,他特别重视“诗教”和“乐教”在君子人格培养中的作用。朱熹作为中国古代哲学和教育理论的集大成者,继承了传统审美教育思想,并进一步把美育的功能性作用强化到极端。他在《学校贡举私议》中指出:若夫三代之教,艺为最下,然皆犹有实用而不可阙。其为法制之密,又足以为治心养气之助,而进于道德之归。此古之为法,所以能成人材而厚风俗,济世务而兴太平也。由此不难看出朱熹关于美育性质的根本观点,即美育归根到底是教育尤其是德育的辅助手段。关于审美教育“人文化成”的具体内容,朱熹有着深刻的洞见和精辟概括,他说:“圣人作乐以养性情,育人材,事神祇,和上下,其体用功效,广大深知如此,今皆不复见矣,可胜叹哉!” 这里明确表达了朱熹审美教育目的论的三个方面:“以养性情”即“养心”、“育人材”即“成人”、“事神祇,和上下”即“厚风俗”。

“养心”可以说是整个儒家学问乃至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宗旨。荀子云“君子养心莫善于诚”,《中庸》云“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诚”是心的最高道德境界,其内心体验便是“乐”。“养心”就是要达到至诚至乐、道德与审美融为一体的精神境界。这种境界的标志是“自为”“自然”,行善与得乐浑然一体。然而,只凭道德修养难以达到这种目的,儒家先哲们都认为通过“艺教”即审美教育方可达到“乐”的本体境界,如孔子云“成于乐”,理学开山者周敦颐则主张“寻乐顺化”。朱熹沿着这条思路,提出“玩物适情”“消融渣滓”的思想,要求通过乐的中介圆融作用,消除天人之间的渣滓和隔阂,使人进入浑然天成与万物一体的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朱熹说:“乐可以养人之性情,而荡涤其邪秽,消融其渣滓。”也就是说,人可以通过艺术的熏陶,借助于美和艺术的情感的融化力量,消解邪秽,消除天人之间的“渣滓”,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那么,“渣滓”是什么呢?朱熹说“渣滓是私意人欲。天地同体处,如义理之精英,渣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人与天地本一体,只缘渣滓未去,所以有间隔,若无渣滓,便于天地同体”;又说“渣滓是他勉强用力,不出于自然而不安于为之之意,闻乐就可以融化了”。可见,“渣滓”正是人与天地之间隔处。“渣滓”本身含“私意”和“勉强”两义,如果说“私意”可以由“复礼”来克服,那么“勉强”就不是“复礼”所能奏效的了,因为单纯的“复礼”仍可能“不出于自然而不安于为之”。朱熹认为“闻乐就可以融化”,辅之以“乐”则能“忽而不自知其入圣贤之域”。道德教育只能使之“至诚”,不能使之“至乐”,审美教育则能使人达到“至诚至乐”的境界,因为审美是人内心的愉悦状态,使人精神得到鼓舞。

“成人”是儒家哲学的终极追求。《论语·宪问》中说:“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孔子从“知”“廉”“勇”“艺”“礼”“乐”等方面来规范“成人”的要求。朱熹在孔子“成人”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成人”除了要“知勇廉艺”俱备,内德外文,粹然完美,还要发挥“形色天性”。也就是说,这种人不仅在养心修身上臻于极致,同时具有经国济世的才能,还要达到身心机能的全面发展。朱熹发挥了孟子的“践形”说,认为“形色”是人性的具体表现,应该充分发展。他说:“形只是这形体,色如临丧则有哀色,介胄则有不可犯之色之类。天之生人,人之得于天,其耳目口鼻,莫不皆有此理,耳便必当无有不聪,目便必当无有不明,口便必能尽别天下味,鼻便必能尽别天下臭。” 这里的“形”是指人的感官肌体,如耳目口鼻等,“色,犹言容貌也”,引申为人的感受能力,“形色”包括人的全部感官机能,也包括人的审美器官。朱熹认为,“天生形色,便有本来天理在内。贤人践之而未尽,圣人则步步踏着来路也。人之有形有色,无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谓天性也。惟圣人能尽其性,故即形即色,无非自然之理。所以人皆有是形,而必圣人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歉也。”人天生有形色,只有圣人能践形尽性。常人要达到这种“成人”之境,最根本的方法就是通过审美教育的途径,即通过“艺教”“乐教”“诗教”“山水之教”等手段,深入到人的情感领域,通过艺术和美的熏陶感化人的天性,开启人的心志,潜移默化地使人自觉发展自己的天性,努力做到“践形尽性”的成人之全。

朱熹美育思想的目的是由“养情性”“育人材”而至“厚风俗, 济世务而兴太平”,强调的是由个人到社会、由个体的诚心到群体的和谐。朱熹十分重视“厚风俗”中的审美教育手段,要求道德教育和审美教育交相为用,共同改造社会政治伦理。《朱子语类》云:“孝悌忠信,人伦日用间事,播为乐章,使人歌之。仿周人读法,遍示乡村里落,亦可代今粉壁所书条禁”,主张通过艺术形式传播孝悌忠信的人伦思想,较之社会制定的条禁更为有效。《琴坞记》云:“余闻声音之道与政通,故君子穷则寓其志,以善其身;达则推其和,以淑诸人。盖心和则声和,声和则政和,政和则无不和矣。暨阳之邑多山,其民淳厚,天叙能以古音道之,必有能听之者,是为记。”这是说明音乐的厚俗作用。《律吕新书·序》又说:“予谓国家行且平定中原,以开中天之运,必将审音协律,以谐神人。”这是说音乐能够谐和神人关系。除了“乐教”,朱熹认为圣人所感之诗无不出于正,足以为教,诗教能使从庙堂朝廷到乡党闾巷的社会整体,上下一气,成就淳美的社会风俗,实现“治隆于上”“俗美天下”的社会理想。昔日的周朝盛世就是得益于圣人的诗教和音律之功,圣人制诗乐的目的就是“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

朱熹的美育思想沿着由“养心”“成人”到“厚俗”的逻辑展开,由内到外,由小到大,循序渐进。但朱熹认为“外观巨美不如内入真有”,关键在于“真有而力究”,以“深得其味”。因此“养心”成为审美教育的关键。这是因为,人心养到至诚至乐的境界,感性和理性、情感和伦理、个体和社会都将得到完满统一。倘若每个人都“从心所欲不逾矩”,则水到渠成,社会自然和谐,风俗自然淳厚。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关键词: 审美教育 中国古代 也就是说